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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臣氏姑娘
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越来越强烈的印象逐渐增多，除了楼价不断涨升这点外，还有一种与政协委员意见相左的观点，那就是剩男只是伪问题，条件优秀的剩女才是真正严重的社会问题。因为我发现身边稍微好点的男人都像漫长雨季中的蔬菜一样吊高来卖，连歪瓜裂枣般的男人都结婚了，品貌俱佳的剩女却越来越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阿玲不幸是其中的一个。阿玲与我很早就认识，大家偶尔互通电话，我对她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她长相斯文娴静，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为人纯朴善良，经常参与放生活动。按理说这样的姑娘相当抢手，然而她在感情上却相当坎坷。很多男生对她最初的印象都很好，但交往一段时间后却销声匿迹，连一片云彩都懒得留下。我猜测这与阿玲信佛茹素有很大关系，很多男生对这点很难接受。有些刚听说她的饮食倾向，马上转身埋怨媒人：“怎么介绍一个不吃肉的给我？！我一天不吃肉就没有力气！”有些更刻薄，竟然质疑阿玲素食会影响生育：“都不知道能不能生？”
随着交往日深，我感觉另有其它莫名其妙的缘故。阿玲为人实在是太纯洁了，以致于朋友戏称她为屈臣氏，意即像经过十八层过滤的蒸馏水一样纯洁。或许是“水至清则无鱼”，对着一个太纯洁高尚的朋友，大多数人都会感受到莫名的压力，不能放松自如。西方人调侃说：“不要跟戴眼镜的女人调情。”我曾经以为是眼镜妨碍大家亲昵，现在想来可能是戴眼镜的女人让人觉得比较正经，亲和力稍弱。
每次收到阿玲的短信，总是规劝我多去放生积福，我只有唯唯诺诺答应。放生当然是值得大力倡导的好事情，我只是觉得大家作为朋友，还可以多聊点别的。连我这样说话正经会死的人，每次对着她也是战战兢兢，顾左右而不敢言它，好不容易说了一句与德智体美劳无关的俏皮话，她吃吃地笑个不停，连说了几句：“你真幽默！”吓得我准备接踵而来的幽默即刻胎死腹中。
我隐约觉得阿玲对自己的孑然一身感到很大困扰。有一次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只希望你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我百感交集，感情这个魔鬼怂恿我马上去邀请她共进一顿烛光晚餐，但理性这个纪检书记却无趣地提醒我：我不可能对这个姑娘有任何的承诺，暧昧的慰藉也很容易引致误会。我只好像电子录音般机械地说：“祝你生日快乐。”对面静默了很久，轻轻回了一声颤抖的“谢谢”。
挂完电话后，我仿佛感染了阿玲的悲苦。这世间能够藏污纳垢，却难以容得下一个纯洁的姑娘。
人生是一场艰难而乏味的漫长旅程，以致于我们不得不费尽心思让它变得更加有趣一点。与一个严肃而认真的伴侣共度一生，确实是一件让人觉得沉重的事情。有时候我很想规劝一下阿玲：“尽管放松点……”然而潜心静思，我一向自诩为游戏人生，不是被人生戏弄得一败涂地吗？反而很多我认为是老实木讷的人，却最终成为人生的赢家。难道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刚毅木讷，近于仁”？说不定百年之后，阿玲身处西方净土轻垂杨枝向六道众生遍洒慈悲的甘露，而我却只是无间地狱中承蒙圣恩的一员。
如此一想，我只好将话语咽下烂在肚子里，让它发酵为劣质的陈年普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