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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靖(传媒业)
有一年快过年,我看到一则帖子,说是租女友上门。
看了标题后,我原以为帖子里会有如下内容:我奶奶重病了,我爸爸逼我了,最不济也是,讨厌,人家不直的。
如上剧情一个都没有呈现。它以打油诗开场,叙述得相当质朴:
“我奶,她没有重病,
我爸,他没有逼我,
同性恋,我也不是,
骗子,最不可能。”
我一看就乐了,打油诗下半段,作者干净利落的四字口号掷地有声:
“日进千金,
五天现结,
当机立断,
永无后患。”
地址是一个酒镇,盛产全国正风行的一种白酒,年产值上亿。发帖人大概考虑到这点,所以以32号加黑斜体说:“君不灌人酒,姑娘请放心。”
后来我就和朋友说了这个事,我说,我不放心,但为那一天一千元的酬劳动心。
“还可以买个iPhone。”我说。
朋友骂我疯了,她很气愤,“与其为iPhone搭上一条命,不如去割一个肾。”
朋友的建议我仔细想了想。不管选哪个,都很荒唐。荒唐是无法比较的,就像你无法判定小明内裤外穿,情不自禁地走进五金店去买面包荒唐,还是小红为了在五金店买到面包,就答应老板内裤外穿荒唐。
既然都是荒唐的,那我就选择我乐意的荒唐事好了。
两天后,我们在酒镇机场碰面。我姗姗来迟是航班的错,好在航空公司给出了赔偿。
“报销机票的钱,不得扣除航班延误的赔偿金。”我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他爽快地应允。我刻意营造财迷心窍的形象,也是警示他,我们的关系是带有明确的功利色彩的。
“家里有多的床吧。”我紧接着问。
他很快明白我的意思,请我放心。我刻意撇清关系营造距离感,也是警示他,我们的关系是不允许带有黄色色彩的。
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却是色彩斑斓,这种预支人生的方式,简直就是妙不可言。
他爷爷拿给我的小镇特产,他妈妈煮山药红枣羹,他爸爸夹凉菜,我统统拍照发布微博,告诉我的朋友们。那位知晓真实情况的挚友,打电话时紧张得胡言乱语,“每天早晚9:00给我打电话汇报安全,不然我打110了。”她吼道。
然而好景不长,年三十的时候,就出了纰漏。此时的酒镇沉浸在合家欢聚的喜悦里。占地2000亩地的造酒厂也早早关了门,工人们手拎着一提白酒相继回家。
快到吃饭的点时,他们家藏酒的后院就烧起来了。
为了树立柔美乖巧讨人喜欢的形象,在回家之前,我俩串供了说法,我也交代了我的偏好、喜爱,唯独没有说抽烟。
这两天观察地形,发现后院的酒窖门是躲着迎合烟瘾的好去处。
“完了,我没踩烟头,现在一屋子全是浓郁的糊味和酒香。”我发信息给挚友。这下好了,苹果数码产品飞了,说不定还得倒贴,我咬着嘴唇冲进房里,将烟和打火机一股脑丢到下水道里。
酒窖保住了,损失也不大,只是一家人都没有再吃饭的心情。
酒镇铺天盖地的礼炮声响起,震得我心慌。“砰!”我向着巨响声望去,一朵巨大的火树银花,在烧糊的酒窖后方上空盛开,这种场景,我哭笑不得。
余下的日子,我都在帮他打理酒窖。唯有死命去抢着干那些最脏的活,用一颗赎罪的心。大年初三,小镇苏醒了,酒窖也修复了一半。“出去走走吧。”他说,去尝尝蒸糕,顺带买外公要吃的车轮饼。
我其实是不愿意出去的,谁知道他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就酒窖的事情唯我是问呢。我焦躁地等待他开口,再沮丧无比地上交各路亲戚给予的红包。
那是令人崩溃的一天,他带我逛了造酒厂、步行街和苹果数码店。他把玩着iP hone,似乎是在告诉我说,想都别想,没门。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数实在恶毒,酒窖的事只字不提,我又气又恼。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郁郁寡欢地吃完晚饭,一家人张罗着去打麻将,我回到房里,发现钱不见了。这是临别的前一天晚上,我翻出空空如也的钱包,呆坐在床头。
所有的愧疚和我丢失的六千元一起不翼而飞。其中四千元是红包,两千元是自带的,我已经羞愧得无法再给挚友发短信,她肯定用一箩筐的俗语来笑话我。
他外婆大清早赶过来,说是要在我走前再多看几眼,外公拎了董糖提过来,说下午走时带上飞机,叔叔戴上橡胶手套在院里站着杀鱼,也笑着问我说,要喝水吗?
真不敢相信他还能笑得如此开心,偷偷取回所有的红包,还拿了两千元的酒窖赔偿金。
中午的饭局甚是隆重,阿姨说,是为补偿年三十那晚没有好好招待我。
叔叔端起酒杯,严肃地祝福我和他能好好走下去,希望有天我能再踏入这家门。
外公把要送我的特产、水果摞成一堆,起身又说要回屋给我带几瓶好酒。
心同胃一齐热腾起来,一定是白酒下肚的缘故,我的眼前也有些模糊。
我斜眼看了看他的反应,他停下筷子,同样回馈了一个长长的笑。
回来大半个月,这件事果真被挚友笑话了整整一星期。可想而知,整个二月是黑色的,我的心情也跌到谷底。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快递。快递很薄很轻,仿佛只有一张纸的样子。原来他寄来一张春节期间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人都笑得很开心,我俩挨得很近,近得我自己都不相信。
照片的背面只有两句话,像他发的帖子一样精简。
“钱为弟所偷,如数返还,和酬劳一并电汇,还望海涵。”
“少抽烟,抽好烟。”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动容。我在想,要不来年,我以500元/天的价格,租他回家吧。